人们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总是喜欢寻求原因,似乎只要知道了原因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如果本身就处于“超我焦虑”中,即便找到了原因,问题也很难解决,这种现象在亲子关系中极为常见。

(资料图)

前段时间,一家三口经转介来到了我的咨询室。他们在之前的咨询中一直讨论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孩子为什么一见到父母(尤其是父亲)就像见到了仇人一样,第二个问题是父亲为什么总是不能跟孩子好好说话。

什么是转介呢?咨询师跟来访者一起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如果发现互相之间不匹配,那么咨询师会在来访者同意后,为来访者介绍一位新的咨询师,因此我在见这个家庭之前已经从转介资料中获取了一些信息。 在咨询室里大家刚坐下,爸爸、妈妈和孩子就抛出了各自的困惑。孩子知道自己一看见父母就感到烦躁是不对的,经过咨询他也探究到了一些原因,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烦躁,有时候甚至会对爸爸大吼大叫。

爸爸也知道自己应该对孩子多一些耐心,不能总是发脾气,可是一见到孩子他还是忍不住发火,这让他也很痛苦。通过咨询,他意识到小时候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大吼大叫,他对待孩子的方式其实是在重复当年父母对待自己的方式,可他依然做不到温和地对待孩子。

妻子也很痛苦,每当看到孩子和丈夫剑拔弩张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有时会控制不住地想让他们打一架,有时又会非常麻木。经过之前的咨询,妻子也明白自己的状态和幼时经历有关,小时候她的父母发生冲突时总会拉着她评理,面对那种情况她不知所措,只能装傻。她发现自己现在对先生和孩子的麻木其实就是小时候和父母关系的重现,同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仅仅是这个来访家庭,很多人都会想只要知道了原因那就必须立刻改变,我们怎么可以做一个知道问题原因却做不到解决的人呢?这就是我们内心那个强大的“超我”在作怪。什么叫超我呢?可以用一句话描述:“我要不断地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要不断地对自己提出要求,要求越是严苛越好。”

“既然知道了原因,那我一定就要成为好父母,一定要成为一个好孩子……”这就是来访家庭成员在超我层面对自己的要求。人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靠的不仅仅是超我,因为那样太累了,我们总在超我中不断要求自己,像一台机器一样,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这样我们会受不了的。

在心理学视角下,会主张大家活出健康的“自我”。健康的自我长什么样?它不会一味地听从超我的要求,它会给你的成长留出一些时间,它会告诉你,知道了不一定马上就要做到,不必对自己要求那么严苛。基于这一部分心理学理论的支持,以及对这个来访家庭的了解,我尝试着做了一些工作。

我对他们说:“你们过去的咨询很有效,在咨询师的协助下你们各自探索出了一些原因,这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他们听到这里纷纷点头,在确认每一个人都有了回应之后我继续分析,“现在需要换一个思路,这个家庭中每个成员都把面子看得太重,我们缺乏一种‘不要脸’精神,这种精神是这样的,我知道了原因又怎样,我就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改变呀!”

说到这里,一家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这番话正在扰动着他们。我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爸爸说:“我现在就是做不到不烦你,一看见你我就冒火,那又怎样?谁让你是我爸爸呢?”我又往爸爸那边倾了倾身子,看着孩子说道:“我已经很努力了,我现在就是没法和你好好说话,虽然我也知道了一些原因,我也想努力地改变,可是我做不到,难道因为这一点,你就不认我这个爸爸了吗?”

一番工作下来孩子和爸爸都变得放松了一些,我又对妈妈说:“你的孩子和你的丈夫可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的关系现在不是很好,可是他们都在努力适应,你不必过于紧张。”

她用力地点点头,然后问:“那我要怎样做呢?”我回应道:“请记住一个原则,他们只要不同时向你求助,他们吵得再厉害你都不要插手。”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可是万一……”我笑了:“您是说万一动手怎么办是吗?”她点点头,我说:“您放心,我绝不相信他们会动手,他们最多感觉我出了个馊主意,然后联合起来到这儿来打我。”大家听我这么一说都笑了。这一刻,咨询室里的氛围变得轻松了许多。

超我焦虑的一个特点就是,我们总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总认为我们的孩子做得不够好,面对父母的超我焦虑,有的孩子起初在很积极地反抗。当父母稀里糊涂地问:“难道我这样做不对吗”“我这不都是为你好吗”类似的问题时,我们就身处超我焦虑之中了。

这时候如果孩子表现得不听话,甚至叛逆,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孩子正在试图把父母从超我焦虑中拉出来,让我们回归“自我”。然而如果孩子失去了反抗意识,努力地向父母认同,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父母在控诉孩子的时候孩子会说:“我妈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孩子表现得越积极,他的超我焦虑越严重,这样一来改变起来就更加困难。

在这样的关系中,至少要有一个人尝试着探索如何走出超我焦虑,让“自我”重新站出来,这个人只要先稳住了,我们就有了进一步深入探索、解决问题的可能。作为父母,我们无权要求孩子,我们要时刻觉察自己改变了多少,我们成长了多少,有没有走出超我焦虑。至于孩子要不要改变,要由他自己说了算。

或许你会问:“只要我走出超我焦虑,我的孩子就会有变化吗?”我不了解你的情况,不敢给你保证,但是到目前为止,在我所做过的咨询和督导过的案例中,只要父母愿意从“超我焦虑”中走出来,孩子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作者为实战派心理咨询师,树辉心理创办人)